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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天生的郝思嘉

  那位一袭黑衣,婀娜多姿的女人正是费雯•丽。
  怀着对情人病情的关怀和潜意识里对郝思嘉这个角色的向往,费雯度过了在她看来漫长无比的横渡大西洋的航程。1938年12月8日,费雯•丽抵达洛杉矶机场。终于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奥立弗,费雯的心情无比激动。尽管由于有英国的演出任务在身,费雯只有短短的五天时间和奥立弗相处;尽管出于对舆论影响名誉的考虑,她只能单独住,二人的关系也必须严格保密,滴水不漏,费雯还是心满意足。是啊,只要能和拉瑞在一起,还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妥协呢?
  但是有一件事情,即使和劳伦斯•奥立弗的重逢也不能使费雯淡忘,那就是为争取郝思嘉一角而努力。抵达好莱坞的第三天,在费雯的要求下,奥立弗介绍她和奥立弗的经纪人麦伦•赛尔兹尼克认识,并共进晚餐。
  餐桌上,麦伦倍感惊讶,因为眼前这个机敏美丽的英国女孩,对《乱世佳人》的拍摄表达了异乎寻常的关心。费雯详细的询问了遴选郝思嘉扮演者的情况,事无巨细。从因为与激进的左派分子卓别林有染而使大卫顾虑重重的宝连•高黛,到太过硬朗欠缺女性魅力的凯瑟琳•赫本,均被提及。老道的麦伦•赛尔兹尼克立即洞察了费雯的决心——其实即使是生性迟钝的人也会注意到费雯•丽在提及郝思嘉时眼中的闪光。麦伦不由得重新开始审视费雯•丽。他暗自笑了:这是一个美丽热情的女孩,虽然没有更进一步的了解,但是看起来她是完全具备郝思嘉的特征和魅力的,值得把她列入试镜者名单。这些是他的职责要求他按部就班应该做的事情。但是这个女孩太像郝思嘉了,她的潜力很明显的表现在她的一言一行上。那么,干吗不试试呢—如果自己能够为兄弟找到最终的郝思嘉,未尝不是一段佳话。
  做出决定的麦伦,为了使费雯避开壮观的焚城场面,以引人注目的方式出现在大卫•赛尔兹尼克面前,有意识的延长了吃饭的时间。晚餐终于结束了,因为即将到来的会面,费雯脸上泛起了激动的红晕,猫一样的双眼炯炯有神。更像郝斯嘉了,麦伦告诉自己。
  汽车向贝弗利山的北面开去亚特兰大焚城场景的火光映照着天际,也照亮了费雯的心。
  大卫•赛尔兹尼克站在高高的看台上,注视着弟弟带来的女人。她身着黑衣,神秘而高贵;一顶黑色宽沿帽严严实实的遮住了她的面庞,使得大卫无法看清她的容貌。
  醉醺醺的麦伦激动的向大卫招招手:“嗨,天才,来看看你的郝思嘉吧!”
  费雯敏捷的转过身,飞快的摘下宽沿帽,深褐色的秀发如瀑布一般飞泻在她脑后,熊熊火光的映照下,绿色的双眸反射出夺目的光芒,她带着轻松的笑容,热情的伸出了手。
  多年后,塞尔兹尼克仍然清楚的记着当时的情景:“当麦伦把我介绍给她时,借着火光,只看了一眼,我就知道她是最理想的,至少从外表上来说是如此。我将永远都不会忘记这第一眼的感觉。”
  自然,感情的冲动毕竟不能替代理智的审慎,费雯争取郝思嘉的战斗远远没有结束。从几天后赛尔兹尼克写给妻子的一封信中可以看出来:

  “亲爱的:
  因为在周六晚上拍摄了《乱世佳人》的第一个镜头,我感到由衷的高兴。这是我多年的制片生涯中最为激动的一次。首先是因为壮观的场景本身,其次是看到《乱世佳人》终于开拍了。麦伦错过了这一时刻,……他带来了劳伦斯•奥立弗和费雯•丽。她正是黑马郝思嘉,非常迷人。请你保密,最后的人选将在宝莲•高黛,琼•贝内特,珍•阿瑟和费雯•丽中产生。”
  
  雷厉风行的赛尔兹尼克立即决定在下周一开始就进行最后的面试。得到了面试剧本的费雯马上投入到紧张的准备中,奥立弗帮助她对台词。费雯被安排在最后出场,为此不得不推掉伦敦的舞台剧演出。忠诚的朋友、伦敦演出的组织者格特利对此表示全力的支持。
  12月11日,费雯的面试开始了,主持者是当时确定的《乱世佳人》导演——乔治•库克。乔治•库克(George Cukor),1899年7月7日出生于纽约。他是好莱坞历史上最出色的导演之一。当时,他已经拍摄了诸多经典影片,如葛丽泰•嘉宝的《茶花女》,凯瑟琳•赫本的《小妇人》以及《大卫•科波菲尔》等,跻身于好莱坞一流导演之列。他特别擅长处理女性主题,很能使女主角发挥所长。
  他最有经验的是时髦与典雅的文学主题,因此可以说他在《乱世佳人》的拍摄和角色选择上是最有经验和发言权的。库克要求费雯试拍两场戏,一场是在参加野餐会之前奶妈为思嘉穿束腰紧身衣,一场是对阿希礼热烈的爱的表白。费雯终于获得了成为思嘉的机会,她把自己的感情深深投入其中。
  她有着极大的勇气,作为一个在美国还默默无闻的演员,她在大导演面前显示了非凡的自信。她的才华也让人惊讶,几乎不需要任何准备就可以进入角色。最让人难忘的就是她真实而热烈的感情力量了。费雯的表演毫无做作之感,而且准确的把握了角色的情感特征,在爱的表白一场戏里,她没有按照一般的做法把郝思嘉描绘成热恋中羞怯的女学生,而是迫不及待的表露了急于得到阿希礼的心情。
  多年后,赛尔兹尼克的秘书回忆道:“她是这个角色的完美化身。即使经过了全世界的寻找,她仍然让我们每一个人感受到火一样的性情。她的机敏与活泼,在其他演员身上从未见到过。”
  费雯给库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注意到,在费雯身上,找不到大多数竞争者滥用感情的倾向。而且费雯极为符合米切尔小说中女主角的形象,带着一股充了电一样的着魔似的劲头。这正是郝思嘉性格中克制力与爆发力的情感混合体的体现。
  几天之后又进行了一次试拍,从此之后费雯陷入了漫长的等待。患了腿疾的劳伦斯•奥立弗正在遥远的地方和矛盾重重的梅尔•奥白伦合拍《呼啸山庄》,时刻牵挂着费雯的心;而自己距离这个梦寐以求的角色到底有多少距离?费雯在焦急中等候赛尔兹尼克的最后决断。
  此时此刻的赛尔兹尼克,正在悬挂着四位候选人巨幅照片的放映室中一遍又一遍的反复观看她们的试镜片段。每一次观看之后,他的决心就更加坚定了:只有费雯•丽,才是天生的郝思嘉。但是,很多问题需要解决:美国观众和舆论界能否接受一个来自英国的女人扮演他们心中的美国女英雄?费雯•丽和劳伦斯•奥立弗的不体面关系,又会对影片的发行带来什么样的负面影响?赛尔兹尼克陷入了最后的权衡之中。
  圣诞节越来越近,依旧是音讯全无,费雯几乎要绝望了。圣诞节恰逢周日,塞尔兹尼克举办鸡尾酒会,费雯和奥立弗应邀参加。临近结束的时候,库克把费雯引到一边,平静的说:“我们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费雯不动声色的以同样的冷静态度询问:“是吗?你们选择了谁饰演郝思嘉?”答案早在费雯的预料之中:“是您,小姐。”
  对费雯来说,这是一生中最好的一份圣诞礼物。对她来说,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到来。但是任何一个传奇诞生的过程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
  当库克把消息透露给费雯的时候,这个结果还没有公之于众。库克要求他们暂时保密,并开玩笑地说,如果他们在赛尔兹尼克公布之前透露这个消息,他将把费雯和奥立弗闷死在茂密的木兰花叶子中,然后把他们踢出好莱坞。费雯在英国的制片人柯达也警告费雯,如果她去演郝思嘉,在密西西比和诸如此类的地方,人们会烧掉她的照片;在佐治亚,她会被人处以私刑;在波士顿,人们会把她淹死在茶里。
  事实证明,他们的顾虑不是毫无道理的。尽管在公布这一消息的时候,赛尔兹尼克在多方面进行了铺垫,比如严密掩盖费雯和奥立弗的情人关系,在声明中回避费雯的国籍和即将离婚的事实等,但这个消息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当时好莱坞以尖酸刻薄著称的娱乐专栏作家海达•霍帕在文章中尖刻的说道,赛尔兹尼克的选择侮辱了所有的美国女演员;“受委屈的”竞争者们在舆论界发动了一场对费雯造谣中伤和污蔑的活动,活动影响之大使一些英国记者都感到了不安;著名的民意调查机构盖洛普研究所迅速就费雯的入选开展了一次调查,虽然有百分之三十五的人表示理解赛尔兹尼克的选择,但是仍然有百分之十六的人明确表示了不满。
  著名记者菲利普斯在《影迷》杂志发表了题为《报复费雯》的文章,开始为费雯呐喊助威鸣不平。赛尔兹尼克最为担心的事情似乎就要闹起来了。
  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最为赛尔兹尼克头痛的组织——邦联之女,突然改弦更张,转而支持费雯担任这一角色。虽然这个转变和费雯本身没有一点关系——他们很高兴这个南方奇女子的角色没有被北方人得到。赛尔兹尼克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擦擦汗了。
  其他的问题也或早或晚的解决了。公众众口一词要求出演瑞德•巴特勒的克拉克•盖博,终于被赛尔兹尼克从岳父手中用苛刻的条件换到手——米高梅公司用影片大部分的投资和出借盖博而得到影片收益的一半。尽管盖博认为由于这是一本超级畅销书,人们对其中的角色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而且自己以前出演的古装片《帕内特》遭到了惨败,所以饰演这个角色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不愿意出演这个角色,但是赛尔兹尼克的强劲手腕发挥了威力,他抓住了盖博的软肋——当时盖博急需一笔钱与妻子离婚,与新欢结合,从而促使盖博接受了角色。
  不愿意为这样一个女性为中心的电影演出的不仅仅是盖博自己。被认为是出演阿希礼的合适人选的英国绅士莱斯利•霍华德也十分抗拒。作为谋略家的赛尔兹尼克再次开出诱人的条件。莱斯利•霍华德一直希望能够有机会做导演,赛尔兹尼克就许诺将瑞典女演员,后来成为著名影星的英格丽•褒曼进军好莱坞的首部影片交给霍华德主演和导演。又一个堡垒被攻破了。
  演员和技术人员都已准备就绪,但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完全解决,那就是电影还没有完整的剧本。起初赛尔兹尼克邀请著名剧作家西德尼•霍华德写了改编剧本,但赛尔兹尼克对霍华德的作业并不满意,因此一长串的专业和非专业的剧作家被召来继续对剧本进行改编和润色,但是进展缓慢。因为其实只有一个人在编写剧本,那就是赛尔兹尼克。事必躬亲的大卫每一句台词都要亲自审核,然后一遍遍的修改,所以剧本一直没有完成。
  算了,赛尔兹尼克告诉自己,应该开始了。
  1939年1月26日,大卫•赛尔兹尼克购买了《飘》的电影版权之后两年半,《乱世佳人》终于开拍了。费雯•丽身穿一件白色低胸的连衣裙,在庄园主公子斯图特兄弟的环绕下,闲适的坐在塔拉庄园的走廊里,说出了她的第一句台词:“战争,战争,战争。今年春天的每个舞会都被战争的话题搅乱了。我闷得都要大叫起来了。”从此时开始,几乎每天都需要费雯参加的125天混乱而紧张的拍摄活动开始了。电影史上最伟大的传奇之一即将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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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matilda 于 2010-3-19 20:44 编辑

第二章 照耀好莱坞的岁月



一 米切尔夫人的老南方

  电影《乱世佳人》的序幕中说道:“这是骑士和棉花的故乡,被称为老南方。在这个美丽的地方,骑士之风保留了它最后的优雅。骑士和他们的淑女,庄园主和奴隶最后一次出现。如今这一切只有在书中才能见到,一代文明随风而逝。”在玛格丽特•米切尔的笔下,这个已经不复存在的世外桃源充满了优雅和宁谧,它随着战争到来的轰然倒塌,让人扼腕。要想了解这片神奇的红土地,还要从对美国历史产生了决定性影响的南北战争说起。
  自18世纪脱离英国的殖民统治以来,美国北方经济随着工业的蓬勃发展而有了长足的进步,而以农业为主的美国南方经济一直比较落后。直到从印度传播而来的棉花在美国南方得到了广泛种植,美国南方的面目才开始焕然一新。随着世界纺织业的发展,对棉花的需求迅速增长。1791年,美国棉花的出口量是90000公斤,而到了1803年,这个数字已经达到了惊人的18000000公斤。原有的农业结构已经不再适应这一迅猛的发展,奴隶制度成为解决这一难题的灵丹妙药。
  蓄奴制度给南方的奴隶主带来了巨大的利润,带来了木兰树下伴着月光啜饮薄荷霜冰酒的生活,带来了一个充满骑士精神和真正好客的时代。但是,这一切是建立在无数来自非洲西岸背井离乡的黑奴的血和泪基础之上的。倡导民主平等的时代呼声把矛头直指南方的蓄奴制度,而对于北方资产阶级革命的进程而言,蓄奴制度是必须搬开的绊脚石。南北方在这一问题上的分歧愈演愈烈,终于,南方邦联宣布脱离美利坚合众国,林肯对南方宣战,南北战争就此爆发。棉花引起的战争持续了漫长的四年。在无数的牺牲和毁灭之后,以北军的胜利告终。
  应该说这是一场符合历史发展进程的正义战争。但是正如中国元代诗歌中所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时代和历史的车轮下痛苦辗转,真正承载历史的,永远是身陷漩涡的渺小个体。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曾经的绅士淑女失去了自己的一切,生活被残忍的分隔成截然不同的两段。面对战火后的漆黑焦土,人,应该怎么办?人的生活将会是什么样的?玛格丽特•米切尔女士的著作《乱世佳人》,就是试图用自己的理解来回答这些问题。
  玛格丽特•米切尔1900年11月8日出生于美国佐治亚州亚特兰大市,父亲是律师,曾经是亚特兰大市历史学会主席1864年被北军占领的惊心动魄,成为亚特兰大市民永远的话题。在这个环境的耳濡目染之下,当因为遭遇车祸而赋闲在家的玛格丽特决定创作一部以南北战争为背景的小说时,亚特兰大顺理成章的成为小说的背景。
  曾经接受高等教育,并做过报社记者的玛格丽特具有优良的文字功底,因此小说的主要部分只用了1926年到1929年的短短三年就完成了,虽然在1935年之前的10年间,她一直在修改小说。
  为人低调的玛格丽特把写作作为业余爱好,从未想过要发表成名。直到麦克米伦出版公司的编辑进行常规组稿时,才偶然得到了这些将近5英尺厚的手稿。不久,公司决定出版这部小说,并定名为《明天是崭新的一天》。此后,作者对小说中涉及的历史事件和时间地点进行核实,并以美国诗人欧内斯特•道森的诗句,将小说定名为Gone With the Wind(《随风而逝》,中文译名由翻译家傅东华定名为《飘》)。
  小说所引起的巨大轰动是任何人都始料未及的。1936年,《飘》一经面世,就创造了美国出版界的多项纪录:前六个月的销量就达到100万册,日销售量最高曾达到5万册。而当时美国的人口仅仅数千万而已!玛格丽特立即成为文坛名人,成为南方人心中的女英雄。她的女佣回忆到:“小说出版的当天,电话铃平均每三分钟响起一次,每五分钟就有人来敲门。公寓门口总站着十几个人等待夫人的签名。”小说不仅在读者心中成为经典,还受到专家们的肯定,获得了1937年普利策奖金,这是美国文学界的最高褒奖。《飘》同时获得美国出版商协会奖。半个世纪以来,《飘》一直是超级畅销小说,被翻译成30多种文字,发行了数千万册,而且还不包括恒河沙数的盗版。
  《飘》是一个综合了战争和爱情的传奇,是人在面对不可抗拒的环境碾压时奏响的一曲慷慨之歌。
  小说开始时正是1861年南北战争前夕,16岁的主人公思嘉•奥哈拉是美国南方种植园主的千金小姐,充满热情和活力的思嘉爱着自己的邻居,优雅的绅士阿希礼。但是他却要和表妹美兰订婚了。执着的思嘉在野餐会上施展自己的全部魅力,想要挽回自己的爱情,却被懦弱的阿希礼拒绝。在谈论时局时因为发表指责南方不足的言论而被驱逐的走私商人、野兽一般的瑞德•巴特勒发现了她和阿希礼的谈话,羞辱了她。伤心之余,她答应了追求者,美兰的弟弟查尔斯的求婚。就在这一天,林肯宣战,南北战争正式开始。主人公的命运由此开始和时代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数月后,查尔斯病死军中,带着遗腹子的思嘉生性活泼,无法忍受年轻寡妇的寂寞生活,就接受美兰的邀请从乡下来到亚特兰大。在一场为战争举行的募捐会上,新寡的思嘉终于可以以售货员的身份参加社交活动,兴奋不已,可是却邂逅瑞德•巴特勒。此时的瑞德因为偷越封锁线为南方军队提供物资而受人景仰。舞会开始时,他向募捐活动组织者出高价邀请思嘉共舞,经不住诱惑的思嘉穿着丧服滑入舞池。从此在瑞德的调教下,思嘉开始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而毫不在意舆论的压力。
  1863年圣诞节,参军的阿希礼休假回家,思嘉再次表白爱意,阿希礼请求她帮助照顾善良柔弱的美兰,并且表达了对战争黯淡前景的预感。思嘉答应了他。
战争形势剧变,南方开始失利。亚特兰大被围,而美兰临盆在即。思嘉为她接生,并在瑞德的帮助下逃出亚特兰大。男人的热血促使瑞德放弃一向的愤世嫉俗,参军去维护这个注定要失败的事业。思嘉历尽艰辛,独自带领美兰等人穿越战场,回到家园塔拉。
  可是家园已经破碎,黑奴逃散,母亲去世,父亲精神失常,家中被洗劫一空。面对命运的打压,思嘉发出了“哪怕要偷,要抢,要欺骗,要杀人,我也绝不要再挨饿”的铿锵誓言,并且开始在逃兵肆虐,生活困窘的条件下重建家园。
  战争结束,阿希礼归来。但是在投机商和政客的压榨下,环境更加险恶。为了破碎政客侵吞塔拉的阴谋,她再次奔赴亚特兰大,向归来的瑞德假意逢迎筹钱,瑞德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万分沮丧之际,她遇到妹妹的情人,现在正在做小生意的弗兰克,为了确保可以得到他的钱,她不惜欺骗弗兰克说妹妹已嫁,更让弗兰克拜倒在自己裙下。
  结婚后,思嘉认定在这个冷酷的世界上,金钱最为重要,于是自己购买经营木材工厂,在当地居民心中成为不守妇道的异类。而瑞德却在暗中保护她。此时,她还通过美兰,强迫阿希礼来到自己身边,帮忙经营。
  一次独自赶马车出行途中,思嘉遭受到黑人袭击,并引发了3K党对解放的黑人的围剿。弗兰克在枪战中死亡。葬礼前夕,思嘉答应了富有的瑞德的求婚。婚后生育一女邦尼。思嘉旧情难忘,在一次与阿希里回忆往事的时候,倒在阿希里怀里,被人发现。善良的美兰对思嘉无条件的信任,而清醒的瑞德了然于胸,在愤怒中离去。
  思嘉发现自己怀孕了,开始想念瑞德。瑞德终于回家了,但却对思嘉报以冷嘲热讽。思嘉气愤中失足坠楼,孩子流产了。对思嘉失去信心的瑞德把一切希望放在孩子身上,可是邦尼却在骑马时摔死,维系夫妻感情的最后纽带消失了。而长期以羸弱的身躯承担压力的美兰也走到生命尽头。直到此时,她才清醒地认识到懦弱的阿希里只是自己的少女梦想,瑞德才是自己的真爱。可是失去一切信心的瑞德没有了鸳梦重温的勇气,离她而去。此时的思嘉依旧没有丧失勇气,她告诉自己:“我一定会想到办法让他回来,毕竟,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了!”
  毫无疑问,《飘》是一部出色的小说。尽管因为在小说中有对奴隶制度的留恋而受到历史学家的诟病,但是读者是最有发言权的。南北战争只是一个背景,作家真正想要描述和赞美的是人、人性,是对顽强生命力的礼赞。小说具有很高的艺术性和可读性,惊心动魄,一波三折的传奇情节,跌宕起伏的人物命运,饶有趣味的语言和环境描写,吸引了无数读者。而最为读者所欣赏的,是作者塑造的光彩夺目的人物形象。尤其是女主人公郝思嘉,是世界文学画廊里的一朵奇葩。她不是完美的女神,而是具有很多人性弱点的普通女人——但也因此具有真实的生命力。她自私、冷酷,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但她所具有的顽强的生命力,面对时代的巨轮挺身而上毫不退缩的刚强以及对爱情的不懈追求,使人们无论如何无法把她归入反面角色的行列。她是一朵在凛冽寒风中怒放的铁玫瑰,演奏着铿锵的不屈之歌。
  好莱坞制片人的嗅觉向来是敏锐的。就在小说出版的当年,传奇制片人大卫•欧•赛尔兹尼克就购买了小说的电影制作权,而且是以即使考虑通货膨胀因素之后依旧少得可怜的5万美元。
  大卫•欧•赛尔兹尼克是好莱坞制片人先驱李维斯•吉•赛尔兹尼克的儿子。从父亲那里,赛尔兹尼克继承了精明的头脑和赌徒一样的冒险精神。在制片领域一系列成功的热身之后,他于1936年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赛尔兹尼克国际制片公司,制作了很多名利双收的著名影片,比如《星梦泪痕》、《安拉的花园》、《金刚》等。而与好莱坞巨头,米高梅公司的主人路易斯•梅耶女儿的婚姻,更是让他获得更广阔的发展空间,俨然已是好莱坞最出色的制片人之一。
  此时的电影,经过上个世纪初的草创和发展阶段,已经开始走入成熟的黄金时代,成为人人瞩目的艺术和娱乐形式。好莱坞制造的理想世界吸引了无数观众,每部电影都是街谈巷议的话题,更何况被纳入改编计划是这么一部超级畅销书呢?这一事件立即吸引了全美国乃至全西方的目光。
  野心勃勃的赛尔兹尼克起用了一流的导演编剧和技术人员,但是演员的选择,尤其是女主角的选择却让他颇费斟酌。公众对瑞德的扮演者的意见十分一致,当时的电影皇帝,著名演员克拉克•盖博成为不二人选;同时经过几番周折,美兰将由奥利薇•德•哈维兰扮演,阿希礼由英国著名演员李思利•霍华德扮演。可是思嘉•奥哈拉,这个热情似火执着刚强的美丽女人,却还没有找到她的在现实中的代言人。
  美国的读者简直为郝思嘉迷醉!在大卫•赛尔兹尼克在全国发起了寻找郝思嘉饰演者的活动之后,美国符合年龄要求的女性趋之若鹜。据说,每三个美国女性中就有一个希望扮演郝思嘉。女孩子带着美好的梦想来到好莱坞的造星工场参加考试,而众多的星探走遍全美,寻找和他们捉迷藏的郝思嘉。无数的著名演员都渴望出演这个角色,长长的名单简直是好莱坞女星的一次检阅:琼•芳登,宝莲•高黛,苏珊•海华德,凯瑟琳•赫本,贝蒂•戴维斯,琼•克劳馥,拉那•特纳,瑙玛•希拉,洛丽塔•杨,鲁西尔•波尔,马里安•霍普金斯,珍•阿瑟……星光耀眼。试镜永无止境,数以千计的女孩从摄像机前走过,但是一向追求精益求精的大卫•欧•赛尔兹尼克却依旧没有找到他心目中的郝思嘉。报纸的评论为此讽刺的说:“也许赛尔兹尼克先生是在等待秀兰•邓波儿(著名童星,当年仅7岁)长大来扮演郝思嘉吧!”
  生性腼腆的玛格丽特•米切尔也卷入其中。尽管她早已经把电影拍摄权卖给了赛尔兹尼克,但是有无数的女读者向她致信,请求她向赛尔兹尼克代为引荐。她曾经抱怨道,即使在小说畅销时她也未受到如此的关注。
  时间过去了两年半,费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增长。实在不能再等了。1938年底,《乱世佳人》在不知道女主角为何人的情况下开拍。第一场戏是战争中亚特兰大被攻陷后焚毁。在赛尔兹尼克国际制片公司的后院,曾经在很多大场面电影,如怪物影片《金刚》,史诗片《万王之王》等片中中出现的布景,被天才的用来搭建19世纪中叶的亚特兰大城—而燃烧后腾出来的空地才可以拍摄《乱世佳人》。宏伟的布景周围,7架彩色摄像机已经准备就绪。郝思嘉和瑞德•巴特勒的三组替身演员驾着马车,等待信号。他们将冒着熊熊烈火,穿越燃烧的亚特兰大。洛杉矶几乎所有的消防力量都被调来,防止火势蔓延。整个场景经过了反复的计划,可以调节火焰的管道系统、烟雾机和灭火装置……因为这将是一次不可能重复的燃烧和毁灭。
  赛尔兹尼克愁眉紧锁,因为他知道这是一场赌博。即使对于富有冒险精神的赛尔兹尼克来说,赌注也是惊人的。电影开拍了,但是女主角,这个驰名世界的美国南方美人还是没有确定,而且也许永远都不会找到。
  赛尔兹尼克站在高高的指挥台上等待许久,迟迟不肯发出信号。他在等待自己的兄弟麦伦•赛尔兹尼克出现,希望和家人一起分享电影史上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终于,他失去了耐心,下令点火。煤气枪喷出了熊熊的火焰,纠缠着干燥的木材。火光映红了夜空。第一个镜头拍摄了8次,终于结束。抑制不住兴奋的赛尔兹尼克擦去眼镜上的汗水,重新戴上。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向他走来。那是他的兄弟。终于来了,赛尔兹尼克暗暗高兴。可是他身后紧跟着的一男一女是谁呢?一行数人渐行渐近,他认出了自己兄弟的主顾之一,英国演员劳伦斯•奥立弗。那么他身边的窈窕身影呢?
  他不知道,自己梦寐以求的郝思嘉正在向他走来,电影史上最不朽的传奇正在向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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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扬帆

  丹麦洁白的沙滩上,费雯•丽和奥立弗留下了永远难忘的深深足迹。回到伦敦后,爱情的萌芽已经成长为茂密的参天大树,二人的生活都已经无法重回过去的轨道了。
  老练的亚历山大柯达想要把费雯•丽和奥立弗的桃色新闻作为新电影的免费宣传手段,立即安排他们在《21天》中饰演一对情侣。之后费雯•丽应邀在英美合作的影片《牛津风云》中与好莱坞明星罗伯特•泰勒合作,出演第二女主角,第一女主角是他阔别多年的好友玛琳•欧苏利文。
  对费雯•丽来说,向霍尔曼解释过去数月发生的一切是十分痛苦的。如果霍尔曼是一个不合格的丈夫,生活无着,行为不检,粗暴野蛮,冷酷无情……也许事情会简单得多。但是霍尔曼偏偏是如此温柔体贴的一个人,而且为人稳重,对家庭尽职尽责。经过内心痛苦的挣扎,费雯•丽一直是尊重自己的丈夫的,他是自己的兄长、良师,甚至是父辈——但是唯独不是好的丈夫和工作伙伴。她终于意识到,如果勉为其难的维持这样的生活,不光对自己是一种折磨,对不能得到全心全意的爱情的霍尔曼也不公平。在一顿紧张的晚餐后,二人进行了痛苦的谈话,费雯•丽收拾了东西,忧心忡忡的离开了度过数年安谧生活的家庭,二人正式分居了。
  霍尔曼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但是作为一个沉稳的成熟男子,他不声不响的忍受着心灵的创伤。在分居的早期,他还寄希望于这只是费雯•丽在发小孩子脾气或者青少年的一时冲动,也许很快就会回心转意。他自尊而冷静的生活着,因为他自问费雯•丽没有任何理由离开他。但是他却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他们的结合并不是两个成年人冷静的选择,而是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女对异性的盲目崇拜。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他们在理想和需求方面的不同日益暴露,分裂是迟早的事情。他不愿意承认分手对自己也是一种解脱。
  早在费雯•丽因为主演《贞洁的面纱》而声名鹊起的时候,在排演期间就一直持反对态度的霍尔曼面对妻子的成功毫无喜悦之情。妻子与自己眼中温良娴淑的家庭主妇的形象相去甚远。而在巨大成功的冲击下费雯•丽不经意的一句话——“我希望女儿将来也做演员”就足以让他神经痉挛了。随着费雯•丽工作的日益增多和声望的提升,他面临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而同样身心疲惫的两人回到家之后却无话可说——因为对彼此的工作既不熟悉,更无兴趣。
  离家之后的费雯•丽发现新的生活方式是如此的令人振奋——在这段时间里,奥立弗与梅尔•奥白伦合拍《某小姐的婚变》,而她则被借出,为米高梅公司工作,拍摄《牛津风云》。每天很早他们就一起赶往制片厂,晚上则愉快的谈论一天的工作,互相分析不足和经验。虽然在一天的繁重工作后二人身心俱疲,但是只要有对方帮助背诵对白,一起研究表演方法,一切疲劳都无影无踪了。费雯•丽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舒展。
  半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们终于下决心向彼此的配偶提出离婚。毕竟时间越久,对彼此的伤害越大,长痛不如短痛。但是得到的回复可想而知。霍尔曼表示,除非是万不得已——费雯•丽怀孕之类——的情况出现,他绝对不会同意离婚。吉尔也表示不同意离婚。
  前途一片坎坷,但是他们并不气馁,因为彼此的爱情让他们深信,他们最终一定会走到一起。他们已经到了不可有须臾分离的地步。朋友们发现,即使在公开场合,他们的目光也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一九三八年春季,野心勃勃的希特勒把魔爪伸向奥地利,德奥顺利“合并”。希特勒的欲望显然不会就此得到满足。战争一触即发。但是对于普通人,尤其是身处远离欧洲大陆的英国人,战争还是很遥远的事情。所以在度过一个乏味的寒冷春季之后,费雯•丽和劳伦斯•奥立弗到法国南部度假。新婚的温莎公爵夫妇也在此度假,费雯•丽对爱江山不爱美人、舍弃王位迎娶平民女子的温莎公爵十分尊敬和神往。也许她自身所处的尴尬境地使她需要有这样一位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先行者作榜样。
  这对情侣驾驶着一辆具有怀旧色彩的老式汽车横越法国前往目的地里维埃拉。这是一个富有浓厚人文气息的城市,美丽而古老。他们下榻在哥伦布酒店,这里曾经是毕加索等著名画家早年居住过的地方,大堂里因此得以悬挂无数艺术珍品。每天,二人或沿着古城墙散步欣赏风景,或驱车前往不远处的朋友家中小聚,或者在旅馆享受舒适的日光浴。在这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时间似乎停止了。希特勒的崛起,西班牙的残酷内战以及墨索里尼的叫嚣,都如同发生在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进入七月份后的第一个周末,奥立弗接到了远在伦敦的经纪人的一封电报:
“米高梅公司希望邀请您与费雯•丽小姐和梅尔•奥白伦小姐合演将于九月一日开拍的《呼啸山庄》。是否同意?请速答复。”
  二人商议了许久,还是回电说等到回到伦敦后再作答复。奥立弗几年前曾在好莱坞有过不愉快的经历。当时还是一名新晋演员的他被邀请与电影女皇葛丽泰•嘉宝合演《瑞典女王》,但是嘉宝不喜欢与陌生演员合作,同时也希望提携逐渐失去星光的好友约翰•吉尔古德,因此拒绝了奥立弗。因为这桩旧事,他对来自好莱坞的这种电报再也提不起兴趣。而从费雯•丽的角度来说,她并不满意自己被安排的角色——第二女主角伊莎贝拉。费雯•丽很喜欢小说《呼啸山庄》,认为女主角和自己的性格十分相像,而伊莎贝拉是一个呆板的角色。所以二人决定返回伦敦和前来商谈的导演威廉•惠勒作进一步磋商。
  威廉•惠勒是好莱坞著名导演,除了最为人所知的《罗马假日》,在《呼啸山庄》之前就已经拍摄了脍炙人口的《红衫泪痕》等著名影片。在伦敦,他应邀前往拜访奥立弗和费雯•丽。他一直对奥立弗的含糊态度感到奇怪,因为对于在美国还藉藉无名的劳伦斯•奥立弗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不过当他来到费雯•丽与奥立弗的爱巢,见到站在盛开的玫瑰旁迎接他们的费雯•丽之后,立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他们就一些电影和戏剧上的问题展开了友善的讨论,谈话的气氛是愉快的。稍后,费雯•丽和奥立弗邀请客人一起观看了刚刚拍竣的《圣马丁小巷》。用意是很明显的,宾主都心知肚明。影片结束之后,惠勒表示费雯•丽是一定有能力完美的演绎女主角凯西,但是他没有权力更换女主角——因为梅尔•奥白伦现在是亚历山大•柯达的未婚妻,作为和米高梅公司合作过程中的条件之一,《呼啸山庄》的女主角只能是奥白伦。而伊莎贝拉这个角色作为费雯•丽开拓美国市场的突破口是十分理想的。不过最终惠勒只能在费雯•丽拒绝出演第二女主角,奥立弗也没有接受男主角的角色的情况下离开了他们的寓所。惠勒很苦恼,因为他和制片人一直认为劳伦斯•奥立弗是扮演西斯克里夫的最理想人选。
  但是威廉•惠勒低估了这二人的相爱程度。奥立弗不愿意孤身一人远赴美国,是因为现在二人同居,承受着来自舆论和双方家人巨大压力,他不忍心留下费雯•丽一人经受这一切。而费雯•丽虽然因为自己不喜欢分派的角色而拒绝了邀请,但是她是绝对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干扰奥立弗的事业。费雯•丽极力劝说奥立弗到好莱坞拍电影,说自己在未来的几个月里的演出任务是很繁重的——《塞琳娜•布兰迪斯》,以及老维克剧团的圣诞献礼剧《仲夏夜之梦》——即使奥立弗呆在伦敦,二人也是聚少离多。
  经过费雯•丽和其他朋友的劝说,奥立弗终于决定,在手头的电影《Q型飞机》的拍摄结束之后就飞往好莱坞。十一月五日正好是费雯•丽的二十五岁生日,就在这一天,费雯•丽亲自驾车送奥立弗到南安普顿码头。奥立弗将乘坐诺曼底号邮轮前往美国。
  二人头一次相隔这么远,相思之苦从轮船开走的那一刻就开始折磨这对璧人了。分离期间,信件几乎每天都有,鸿雁为这对情侣在大西洋两岸来回奔忙,传递着彼此的消息。
  奥立弗在好莱坞的日子并不顺利。习惯舞台演出的奥立弗在摄像机面前很不适应。延续了舞台演出的习惯,他坚持浓妆。结果,制片人高德温在看完试片后冲进摄影棚,用他出了名的大嗓门吼道:“这是电影中出现过的最难堪的演员!他会毁掉我!”高傲的奥白伦也不好对付。在拍一个爱情场景时,他们发生了争吵。奥白伦指责奥立弗在读台词的时候把唾沫喷到自己脸上。不久奥立弗有患上了严重的脚癣,很多场景不得不柱着拐杖完成。奥立弗很后悔接受这个角色。他对费雯•丽朝思暮想,同时电影中的表现让他失去了在舞台上拥有的自信。
  与此同时,费雯•丽的生活也不像她对奥立弗说的那样充实,工作并不很多。每当空闲下来的时候,她所有的思绪都飘向遥远的大洋彼岸的美国。她是如此寂寞,以至于面对很多往日和奥立弗在一起时可以忍受的事情时,也不可遏制的心烦意乱。而与此同时格特鲁认为这是一个劝说女儿回心转意的好时机,不时地怂恿她回到小斯丹号普街的霍尔曼身边。对女儿的牵挂和对霍尔曼的内疚开始折磨费雯•丽的神经。她开始抽烟,但是这也不能缓和她的心情,让她能够不做噩梦的睡到天亮。
  必须要到奥立弗身边去!费雯•丽提醒自己。在这段时间里,她一遍又一遍的阅读《飘》,感到故事中的郝思嘉越来越和她自己融为一体。郝思嘉就是她自己,只有她才能演好郝思嘉。如果到好莱坞去,那么既可以和奥立弗小聚,以解相思之苦,同时又能增加得到这个角色的机会。而如果真的得到演出机会呢——他们就可以再一次朝夕相处了!这个一箭双雕的想法让费雯•丽激动不已,尤其是得知劳伦斯•奥立弗在好莱坞的经纪人麦伦•赛尔兹尼克正是《乱世佳人》的制片人大卫•赛尔兹尼克的弟弟后。虽然早在赴丹麦演出之前,被《飘》深深吸引住的费雯•丽就央求经纪人格莱顿,把自己的资料寄往美国赛尔兹尼克制片公司的办公室,而作为数不胜数的自荐者之一,并没有得到特别的重视,但是费雯•丽一如郝思嘉那么顽强,绝对不会因为一次失意就彻底放弃。
  费雯•丽给奥立弗去信,要他向麦伦探探口风。但是她天性中的热情的一面占了上风——她随即又发去电报,说第二天就乘坐玛丽皇后号前往纽约,然后转乘飞机前往好莱坞。在那里他可以停留五天再返回伦敦演出。用巨额的越洋旅费和漫长的旅程换得仅仅五天的相聚,朋友们认为她简直是在发疯。但是费雯•丽异常坚定,毫不动摇,立即收拾行装。
  玛丽皇后号在波涛汹涌的大西洋上缓缓前行。每当清晨,空荡荡的甲板上经常伫立着费雯•丽孤零零的身影。她身躯是那么娇小,但凛冽的寒风和波涛的颠簸丝毫不能动摇她的身形。郝思嘉和奥立弗占据了她心房。在她眼中,玛丽皇后号如同一个耄耋之年的老妇,步履蹒跚。每当闲暇时,她就认真研读《飘》,并且对着镜子练习郝思嘉特征式的猫的笑、猫的眼神。她知道有数千美国女孩为这个角色试镜,她也知道自己在好莱坞还默默无闻。但是她没有丝毫的怯懦,似乎她在潜意识里已经预知,郝思嘉非她莫属。美国近了,梦想近了。她不禁回想到在《势在必行》首演当天,自己送给剧团每人一本《飘》作为礼物,并且孩子气的宣称自己是这部小说改编的电影的女主角的最佳人选的情景。他不由得笑了。自己是那么天真!但是谁又敢怀着百分之百的把握说自己一定没有机会呢!
  自由女神已经远远的张开欢迎的双臂,纽约近在眼前。玛丽皇后号缓缓驶进纽约港。它还不知道,有一个真正的皇后正由它带给美国,带给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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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劳伦斯。奥立弗

  劳伦斯•奥立弗被公认为20世纪最伟大的莎士比亚戏剧演员,也是屈指可数的优秀电影演员之一。也许只有如此的才华,才配的上凡间精灵一样的费雯•丽。
  1907年5月12日,奥立弗出生在英格兰南部萨尔郡的一个普通牧师家庭。上溯到几代以前,奥立弗的家族是颇为显赫的,远祖乔丹。奥立弗曾经是一位亲王的牧师,因而卷入皇族内部的倾轧,不得不于1866年逃亡到英格兰偏远的小镇。但是到了劳伦斯。奥立弗降临人世的时候,已经是家道中落,十分困窘了。奥立弗还有一个哥哥与一个姐姐,一家人的生活由担任助理牧师的父亲吉拉德。奥立弗艰难的承担着。
  由于父亲的工作性质要求奥立弗一家要不停的从一个教区搬到另外一个教区,所以孩提时代的劳伦斯。奥立弗缺少交朋友的机会。但他也因此学会了自娱自乐。小奥立弗经常披着棉袍和床单在他自己创办的“劳伦斯小教堂”立主持礼拜仪式。也许未来的戏剧才能就是在此时萌芽的。父亲感觉到了儿子的表演天分,在他七岁的时候就为他搭建了一个小舞台。
  到了入学年龄后,奥立弗先后就读于弗朗西斯荷兰教堂附属女子小学,玛格丽特街诸圣小学,以及牛津圣•爱德华学校。那时的学校往往以宗教作为教育重心,而宗教渗透着艺术的成分。奥立弗的戏剧天分因此得以进一步发挥。15岁时他开始正式登上舞台,主演莎士比亚名剧《驯悍记》。1924年,进英国中央语言训练和戏剧学校进修戏剧表演。
  1929年结束课业的奥立弗首次在百老汇登台表演。同年步入影坛。 4年后,奥立弗加入了以专演莎剧而声名卓著的伦敦老维克剧团,这成了他一生的转折点,从此奥立弗步入他表演的黄金时期。到1935年费雯•丽在《皇家剧场》的演出中结识他的时候,奥立弗已经是在舞台上扮演了大约40个角色,并在10多部电影中出现过的英国最有前途的青年男演员了。不过,他也已经是一个拥有了家庭的丈夫,他的妻子是演员吉尔。爱斯蒙德。
  这段罗曼史开始的细节已经难以完整清楚的被发掘,广为流传的传说故事中只有少数几个比较可靠:
  《皇家剧场》在伦敦上演之后,费雯•丽深深的为奥立弗的才华和魅力吸引了:他是那么的年轻英俊而又才华横溢!他深邃的黑色双眸炯炯有神,敞开的白色衬衣露出了坚实的胸膛。他背诵的台词华丽而有气势,如前人描述的风流情人一样从阳台上探着身子……痴迷的费雯•丽竟然一连观看了14遍!一次和女友一起前来观看的过程中,她突然转过头来,脱口而出:“我将来一定会嫁给这个人的!”女友把费雯•丽的这种表现看作一个玩笑:“别说傻话了,要知道你们都是有家室的人呢!”费雯•丽莞尔一笑,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调皮而坚定的光芒,坚定的重复了一遍:“不要紧,反正总有一天我要嫁给他,走着瞧吧!”然后她又聚精会神的转向舞台。舞台上风度翩翩的王子占据了费雯•丽的整个身心。
  此后,奥立弗的戏剧始终是费雯•丽关注的对象,他的每场新戏费雯•丽都几乎必看。
  费雯•丽对奥立弗的崇拜不是短暂的疯狂,而是长久的缠绵。尽管在《皇家剧场》之后相当长的时间里两人都没有见过面,但是费雯•丽的热情依旧。某日,已经涉足戏剧界的费雯•丽在伦敦与戏剧界的朋友约翰•伯克斯特一起吃午餐,恰逢奥立弗与夫人吉尔在一旁就座。看着舞台下的奥立弗,伯克斯特轻蔑的说:“看看没有了胡子的劳伦斯成了怎么一副怪样子!”一向温文尔雅的费雯•丽却大声的抗议起来:“一点也不怪,乔尼!”全餐厅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也许潜意识中,她十分希望以这种形式来吸引偶像的注意。
  奥立弗也渐渐注意到了这颗冉冉升起的戏剧新星。当使费雯•丽一举成名的《贞节的面纱》在圣詹姆斯剧院演出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了费雯•丽,深切感受到了费雯•丽对角色细腻的演绎。奥立弗对此十分欣赏。
  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两人之间虽然互相倾慕,但是一个使君有妇,一个罗敷有夫,在没有客观因素促成二人的相遇之前,他们并没有主动去靠近对方的行动,直到现在亚历山大•柯达提出《英伦浩劫》的拍摄计划。
  听到男主角是劳伦斯•奥立弗的消息,费雯•丽心头立刻掠过难以控制的兴奋。这简直像做梦一样!难道自己即将和最伟大的戏剧天才同场竞技了吗?难道自己就要和白马王子一起演绎缠绵悱恻的爱情场景了吗?费雯•丽几乎是在听到消息的同时就决心接受这个角色,虽然对柯达冷落自己的不满使得费雯•丽只语气平淡的回复道:“请转告柯达先生,我接受这个角色。”
  《英伦浩劫》是一部场面壮丽的浪漫主义作品,是英国的“主旋律”影片。一五八七年西班牙海军称霸世界,国王菲律浦更是以武力实行恐怖统治。但西班牙的暴行面临英国的挑战,伊丽莎白女王鼓舞海员反抗。
  英、西两国在海上争端不断,英格比爵士为好友西军米盖尔爵士所掳并遭处死,米盖尔救走遗孤麦克,麦克暗恋米盖尔之女伊莲娜,伊莲娜之夫为妻设法释放麦克回英国,麦克及时晋见女王千之英国内部叛党名单,女王却感召叛徒,令其带罪立功并身先士卒,与麦克一起挑战西班牙,最终打败不可一世的无敌舰队。电影真正的主角是雄才大略的伊丽莎白女王,而费雯•丽扮演的和麦克相恋的女王侍女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属于柔化战争的过硬主题的一种策略。但是这部影片中,费雯•丽留给人们的印象是最深的。事实证明,经过数部影片的磨砺,一块美玉已经呼之欲出了。虽然这部影片在当时的欧美反响都很好(值得一提的是,这部电影的摄影师是著名华裔摄影黄宗霑),但从整体上来说,这部大制作的影片在英国电影产业中的象征性意义大于它自身的艺术价值。它最大的贡献也许就是促成了费雯•丽和奥立弗的结合。
  在《英伦浩劫》的片场,二人正式见面了。费雯•丽礼节性的恭维道:“很高兴和您共事。”奥立弗轻松的回答:“也许我们会以争吵结束呢。人们在拍电影的过程中往往互相厌烦。”但后来的事实与他的戏言背道而驰。在影片拍摄的14个星期中,费雯•丽的温柔可爱很快就征服了奥立弗。同事们渐渐注意到银幕上的爱情已经延续到银幕之外——他们渐渐养成了两人单独吃午饭的习惯,费雯开始亲昵的称呼奥立弗为拉瑞。 。在这个给人以亲切感的小制片厂,费雯•丽和奥立弗似乎寻找到了家的感觉。《英伦浩劫》无疑是二人感情的催化剂。
  多年以后,费雯•丽对柯达的摄影师保罗•塔鲍里回忆道:“就是在拍摄《英伦浩劫》期间,我和拉瑞相遇而且相爱了。”对于柯达的照顾,费雯•丽表达了感激之情:“他就像我们的父亲,我们遇到的每一个问题,都是去找他,从他那里出来时,我们总是深信,她给我们解决了问题或者找到了解决的办法。有一天,我们对他说:‘亚历克斯,我们相爱了,打算结婚。’他笑笑说:‘别傻了,我都知道好几个星期了。’”
  影片拍摄结束了,他们无法再以工作的名义独处。但是感情的火焰已经愈演愈烈,欲罢不能了。奥立弗从来没有见过费雯•丽这样的女人。奥立弗的妻子吉尔冷静、安稳、含蓄,与其说是爱人,不如说是朋友。而费雯•丽截然不同,她聪明机智、热情奔放,待人体贴周到,谈吐优雅风趣,而且富于女性的同情心。
  电影拍摄结束之后,筋疲力尽的二人倍感失落的分手,按照各自预定的休假计划出发了。也许二人都希望通过与配偶的旅行来缓和这段不合纲常的情感引起的内心激荡。但是一个意外让这种愿望落空了——在最后时刻,霍尔曼因为公事缠身,不能外出,朋友弗鲁恩被邀陪同费雯•丽出行。在旅行的第一站是富于地中海风情的意大利旅游胜地西西里岛,愉快的两天之后,费雯•丽迫不及待的乘车前往昔拉古赛,然后转飞机去往那不勒斯和卡普里。因为在卡普里的吉西桑纳饭店,她将有机会和奥立弗夫妇会面。
  弗鲁恩这样记述了这次会面:
  “拉瑞在大厅的另一端,一边叫着‘亲爱的’,一边疾步迎过来。吉尔喊着类似的话,三个人跑到一起热情拥抱……他们三个人分开之后,费雯•丽和奥立弗同时向我介绍吉尔。我的房间杯安排到奥立弗夫妇一侧,而另一侧就是费雯•丽的房间,三个房间排成一线,有种公用的意味——不必敲门,直进直出,还可以任意使用某个房间。费雯•丽说不用在乎,在她来说,我们都是受欢迎的。我并不对他们的做法感到奇怪,只是觉得这种做法和我当年年轻的时候太不一样了。”
  他没有记录这次同住一个旅馆是否出于巧合。几天后,弗鲁恩、费雯•丽告别奥立弗夫妇前往罗马。但二人的感情通过电话延续。
  在卡普拉的相处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天,但是这段时间中连工作的干扰都没有了。费雯•丽在多年以后告诉弗鲁恩,奥立弗和她是在卡普拉明确了双方的爱意的,蒙在真相之上的薄纱终于被揭掉了。
  同时面对费雯•丽和吉尔的奥立弗重新衡量了对两个女人的感情。他明白,自己爱上的是一个有夫之妇,而自己的妻子是无可挑剔的,更何况吉尔在自己事业正在发展的重要阶段,停顿下来为奥立弗孕育了一个儿子——在《英伦浩劫》拍摄期间出生的塔昆。伤害善良的妻子是不可想象的,但是舍弃给了自己莫大幸福的费雯•丽,也绝无可能。
  对费雯•丽来说,对丈夫的不忠实使她背上了沉重的负担,她对霍尔曼感到深深的内疚,吉尔和塔昆也让她难以直面。但是此时她天性中执著果敢的一面开始显露出来,她坚定了自己对爱情的信心。是的,她可以对丈夫作任何形式的补偿,但是唯独不能以感情为代价。自从她在教会学校感受到宗教的虚伪性一面之后,虽然一直在支持教会的慈善事业,但已经不再作弥撒了。
  这对情人既要避人耳目,又要尽一切可能相会。疯狂的爱情燃烧着,他们彼此对对方的需要即使在公开场合也难以遮掩了。奥立弗是费雯•丽的偶像,她信心的来源,她的良师,她的神。当奥立弗为亚历山大•柯达拍摄纪录片《征服天空》的时候,费雯•丽几乎每天都到片场作陪。
  霍尔曼并没有觉察他的妻子和奥立弗的关系。他并不天真幼稚,但也不是工于心计的人。何况费雯•丽在印度度过的童年和教会学校的生活赋予她温文尔雅的外表和谦虚谨慎的性格。但是费雯•丽和吉尔之间的关系无疑是对立的。作为一个细心的女人,通过从卡普拉之旅归来后的点点滴滴,吉尔意识到自己正在逐渐失去丈夫。但令人不解的是,虽然费雯•丽是拆散她家庭的罪魁祸首,但是吉尔却继续和费雯•丽交往。很显然,她也被费雯•丽吸引住了。
  费雯•丽经常约吉尔吃午餐。吉尔明白费雯•丽是想通过和自己的谈话了解奥立弗的生活细节从而去讨好他,但是费雯•丽的热情使她无法拒绝。费雯•丽取悦吉尔的战役取得了节节胜利,吉尔甚至曾经在奥立弗在家的时候邀请费雯•丽共进晚餐。
  绯闻的主人公经受着道德和爱情的双重煎熬。除此之外,压力还来自周围的亲朋好友。一晚,在一家餐厅,弗鲁恩遇到共进晚餐的奥立弗夫妇和费雯•丽。吃过晚餐,弗鲁恩送费雯•丽回家,之后与费雯•丽进行长谈,要求她不要和奥立弗私奔,至少在一年之内不这样做。痛苦的沉默之后,费雯•丽表示感谢弗鲁恩的好意,但对奥立弗却闭口不谈。最了解孩子的始终是母亲。格特鲁对女儿可能要离婚看得十分严重,甚至超过了对不正当关系的担心。她三番五次的劝导费雯•丽求诸宗教,找牧师告解,但是费雯•丽置若罔闻。
  在此期间发生了一件小事。在当时看来很不起眼,但最终却成为费雯•丽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一座里程碑。那就是费雯•丽开始阅读美国作家玛格丽特•米切尔女士的畅销小说《飘》。这本书虽然在美国早已是超级畅销书,但在英国却刚发行不久。费雯•丽被深深地吸引住了。惊心动魄的美国内战让她感到震撼,但最让她着迷的是女主角,那个漂亮、顽强、直率,富于魅力的南方佳人——郝思嘉。费雯•丽甚至为这本书做了不少读书笔记。
  虽然阅读能够让人暂时忘却烦恼,但是毕竟不可能消除困难。尽管格莱顿也积极的为自己的雇主和朋友——费雯•丽——提供了尽可能多的工作机会,安排她出演舞台剧《势在必行》的女主角,但是此时的费雯•丽和奥立弗依旧处于巨大压力之下和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不过就在此时,远赴丹麦演出《哈姆雷特》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五月的一天清晨,整理邮件的费雯•丽被一个老维克剧团——奥立弗从属的剧团——的印章吸引住了。她拆开读道:“丹麦政府非常欢迎您去出演奥菲利亚,当然,剧团也欢迎您来。”
  肖伯纳曾说过:“莎士比亚戏剧的地理是十分富有浪漫色彩的。”《哈姆雷特》的背景爱尔西诺保留着与十六世纪相仿的模样。这里正是老维克剧团在丹麦上《哈姆雷特》的地方。为了更好的借助环境的优势营造故事的背景,老维克剧团的团长丽塔•贝勒斯决定在科隆古堡演出。古堡内有一个中型的鹅卵石场,中央是一个高耸的圣水盆,四周是直棂的窗户,其间均匀的夹杂着一些投下蓝色阴影的塔楼。奥立弗和剧团负责人计划在西边搭建木台,因为那里有一扇门通往城墙,可以在城墙设置更衣室。而庭院至少可以容纳2000人。丹麦当地政府也表示会提供一定的帮助。
  来到爱尔西诺的剧团受到了一次意外的考验。在两天两夜的户外排练中,剧团一直无法拒绝暴风雨的拜访。因为古堡白天要向游人开放,露天排练不得不在大雨中从午夜持续到早晨六点。高潮的场面不是在最后的结局时出现的——耀眼的水银灯下,四十名自愿做群众演员的丹麦士兵们被一阵大风刮出了舞台区,北风鼓起的宽大外套如同风帆一样。
  剧团不得不召开紧急会议。不得不决定在旅馆的大厅里进行首场演出。距离演出已经不到12小时,所有的演职员都像上紧了发条的玩具一样忙碌着。
  首演当夜,费雯•丽在房间里穿着奥菲利亚的有着伊丽莎白式长袖和方形衣领的丝绒长袍,一颗悬挂在银色细链下的玻璃钻石在她粉颈上闪闪发光。因为兴奋,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奥菲利亚已经是费雯•丽在舞台上的第六个角色。这些角色和她在电影中的表演一起为她树立了强大的自信。而现在她又拥有了更为强大的幸福源泉——来自奥立弗的爱情。在这远离故土的异国他乡,没有了那无数双侦查者的眼睛,他们终于可以像当地最伟大的作家安徒生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一样共处了。
  灯光熄灭,帷幕升起,哈姆雷特对奥菲利亚的致词又何尝不是费雯•丽和奥立弗之间的柔声倾诉:

  您可以怀疑天上的群星不再璀璨;
  您可以怀疑太阳不再移动;
  您可以把真理怀疑成谎言;
  但请您
  永远不要怀疑我的情种。


  虽然这些观众并非全都精通英语,他们还是被感情充沛的演出深深吸引住了。临时更换场地造成的局促没有成为障碍。当最后幕落的时候,观众起立鼓掌欢呼达十分钟之久。第二天,天气转好,剧团回到古堡演出。接下来的五天里,每天两场每场2000张票出售一空。
  爱情的戏剧从台上延伸到台下。剧团的其他成员很容易的就注意到,每个晚上哈姆雷特都和奥菲利亚深情相望。他们在公开的秘密中享受着爱情的甜蜜。他们的身影经常在演出之前就偎依在靠近古炮台的外伸的城墙上一个安谧的角落里。西下的夕阳为他们的身影镀上温柔的金色,海风吹拂起费雯•丽浓密的黑色卷发,奥立弗心甘情愿的无数次为她整理。二人伴着海浪轻拍海岸的声音阅读报纸上对《哈姆雷特》的评论,把中肯的批评和由衷的赞美牢记于心。
  在丹麦的这些日子里,爱情已经成为他们的生活方式了。这一切又怎么可能在回到伦敦之后就烟消云散,彻底忘却呢?那样无疑是残忍的。可是,他们的关系还有许多选而未决的因素。即使三十年代是开放的年代,婚外情仍然属于不能被接受的事情。他们怎么面对舆论的压力和对事业的影响?他们怎么面对各自配偶的愤怒和指责,以及对它们造成的伤害引起的愧疚呢?究竟,是像从未遇到过那样分手,还是寻求另外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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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初露锋芒

这部费雯参与拍摄的首部影片叫《欣欣向荣》。影片本身的价值不大,只不过是当时的制片厂为了完成拍片定额而制作的快餐式电影(由于好莱坞的电影产业已经颇具声势,开始占领世界市场,所以为了保护本国的电影业的发展,英国文化部门规定每个制片厂每年必须拍摄一定数量以上的电影)。电影的主演是希思丽•柯奈芝,费雯的角色不过是一群女学生里的普通一员,在起初的计划里甚至连一句台词都没有。但是在三个星期的拍摄中,费雯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投入了异乎寻常的热情。
  每天清晨五点多,窗外还是一片漆黑,费雯就起床了。在九月阴冷的秋风中,她裹着毛毯打着哆嗦悄悄的泡茶做饭——因为全家人还沉浸在睡梦中。匆忙的用过早餐,因为寒冷,她不得不在炉灶之前更衣。然后,费雯把给霍尔曼的纸条放在梳妆台上,上面写着洗好的衣服放在哪里等诸如此类的提醒霍尔曼的话,然后驾驶着只有两个座位的小车穿过还没有一个行人的寂静街道,在六点半之前到达谢博德林地酸橙果园中的拍摄现场。到了片场,她立即换上女学生的白色夏装。虽然要靠挤在电炉前取暖,但费雯却兴奋异常。只要有机会她就缠着摄影师请教电影创作的特点,并且用心揣摩。导演注意到了这个勤奋的可爱女孩,给费雯改动了戏份。费雯从一个出现在一群女学生中间的群众演员,变成了一个配角。在一场戏中,她在寝室里向女友吐了吐舌头;在另一场戏中甚至有了一句台词:“如果您不当校长,下学期我就不来了!”
  即使是最强烈的信念也需要周围人的支持,而费雯却从来没有得到过。恰恰相反,霍尔曼虽然对妻子从来不接受片场同事一起外出游玩的邀请而是按时回家吃饭感到满意,但是他仍然认为妻子的举动只不过是一时的冲动,总是投之以冷嘲热讽。
  可是费雯是如此投入,就连制片厂的决策者们也不得不相信她的打算是郑重其事的。在一次接受采访时,有位记者从一开始就开玩笑的问费雯,她来拍电影是为了赚点零花钱还是喜欢凑热闹?(当时在电影中露脸是上流社会的一种时髦)相对于其他年轻的太太们,她的回答尖锐的让人吃惊。她很鲜明的表态说自己决不是为了寻欢作乐,拍摄电影是一项严肃的工作,她从不曾认为演员的工作是一种消遣。
  充实的拍摄工作结束了,生活又恢复了老样子。家庭生活也许是幸福的,霍尔曼和自己相敬如宾,从来不曾有过争执。收入稳定,阖家平安。还有什么不满足呢?也许一个普通的英国主妇就要诞生了。但是这个女孩不是普通人,她是费雯。丈夫是合格的,但是费雯越来越明显的感觉到他们并不了解。每分钟每小时都是那么沉闷平淡,没有激情的碰撞,没有心贴心的交流。三周演员生活带来的那些激动人心的感受让她萌生了无限的渴望。曾经休眠的梦想终于被激活,并且开始无法遏制的生长。
  机遇只垂青那些有准备的人,但是对有些人来说,他们不仅做好了准备,而且还会去主动争取机会。费雯在朋友贝瑞•山姆森的建议下,决定向制片厂的决策者们毛遂自荐。而在当时的英国,有能力签下一批后备演员加以系统培训的,只有亚历山大•柯达。
  亚历山大•柯达来自匈牙利,在布达佩斯度过了他的少年和青年时代。寒冷的东欧生活赋予他威风凛凛的气势和洒脱的风度。他具有敏锐的商业洞察力。一九一四年,还在匈牙利的柯达年仅二十一岁,就对电影这一新生事物产生浓厚兴趣并意识到它的潜力,拍摄了他的第一部电影。此后很快建立起自己的制片公司,从此成为专业制片人,开始过上豪华的生活。
  但是数年后时局发生了巨变,给予柯达支持和尊重的共产党政权被它的敌人——何塞将军的政权取代,白色恐怖笼罩匈牙利,环境对知识分子和犹太人尤为严苛。不幸的是,柯达既是知识分子又是犹太人,正是典型的被打击对象。他在匈牙利的电影王国随之崩溃。柯达仓皇逃往奥地利维也纳,重建自己的制片厂。
此后在十余年的时间里,柯达辗转柏林,好莱坞,巴黎,最后来到伦敦。在伦敦西区住宅区建立了庞大的伦敦电影制片厂。不久之后摄制的《亨利八世秘史》获得了巨大成功,使英国 电影第一次打入国际市场。柯达获得了崇高的国际威望,也成为英国电影界最重要的人物。经他之手培养出众多的国际明星,比如凭借《呼啸山庄》留名的梅尔•奥白伦等。因此,如果要想在英国电影界获得机会,最便捷的途径就是获得柯达的认可。
  贝瑞•山姆森把费雯介绍给了自己的朋友,经纪人约翰•格莱顿。格莱顿对山姆森口中“天赋非凡,才貌出众”的费雯很感兴趣,很快安排了和费雯的会面。
费雯对这次会面很重视,精心修饰了一番。宽边荷叶帽衬托着俏丽面庞的费雯给格莱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他希望费雯能把自己的名字改的更上口。建议费雯改名为埃普尔•莫恩(April Moon,四月之月)。值得庆幸的是费雯没有同意这个花哨的名字,而是采纳了山姆森的建议,用丈夫的名字代替了自己的姓,更名为费雯•丽(Vivien•Leigh)此后她一直采用这个名字。
  格莱顿成为费雯•丽的经纪人之后,积极为她寻找机会。一连几个星期,费雯•丽在格莱顿的陪同下在伦敦的枫叶、丽池和莎沃格尔这样的一流餐厅出入。每次出现,费雯•丽都以不同的衣着打扮出现在最显眼的位置。格莱顿相信这样可以创造机会让瓦托街的巨子,英国电影工业的决策者们注意到费雯。这个小小的计谋卓有成效。很快,柯达的工作室打来电话,要会见费雯•丽。格莱顿自然是立即答应下来。
  这是一次并不太愉快的会面。费雯•丽满怀憧憬而来,但柯达的反应并不热烈。在一些简单的询问之后,柯达认为虽然费雯•丽是优雅美丽的,但是并不具备成为大明星的特质——那就是气质上的某种特别之处。要么放荡诱人,要么高贵非凡。他认为费雯•丽并不具备这种先决条件。
  费雯•丽和格莱顿都很失望,但是两个人都没有死心。他们积极寻求其他的途径去开拓费雯•丽的演艺事业。不久,在格莱顿的努力下,费雯•丽先后在电影《乡村广场》和《君子协定》中担任女主角。这两部片子同样是不值一提的为凑足排片最低限额而拍摄的速成影片,费雯•丽得到的报酬也是和她的敬业精神不成正比的。但是通过这两部影片费雯•丽锻炼了自己的表演技巧,获得了丰富的经验。此后在合拍影片的男主角的推荐下,她得以在伦敦西区的舞台上扮演自己第一个正式的舞台角色——《绿色的绶带》中的一个肤浅女子。也许这出戏在戏剧史上只是一闪而过,但费雯•丽却从中得到了极大的鼓舞——她上了报纸,而且评价还不错——《泰晤士报》的剧评人查理•摩根写道:“虽然这出戏的内容缺乏内涵,但是费雯•丽小姐的演出准确而迷人。”
  费雯•丽在舞台上取得突破的时刻终于到来了。著名制片人,导演西德尼•卡罗尔正准备把作家埃史利•杜克斯编译的《贞洁的面纱》搬上伦敦大使剧院的舞台。
  《贞洁的面纱》原作是德国作家德•狄德罗的短篇小说《阿尔希侯爵夫人》,被本国的剧作家改编成剧本。以剧作《灾难深重的人》成名的埃史利•杜克斯把它翻译成英文。剧本引起了西德尼•卡罗尔的兴趣,积极为该剧物色演员。几个主要角色都已到位,只剩下女主角汉丽艾塔的扮演者还没有着落。卡罗尔不得不向朋友奥布里•布莱克伯恩寻求帮助。当布莱克伯恩得知这个角色的扮演者不一定非得是经验丰富,但一定要美艳动人时,曾经在格莱顿的宴会上邂逅过费雯•丽的他即刻想到了费雯•丽。
  费雯•丽很快就参加了试演。她在空旷的舞台上作了第一次简单的朗诵后,卡罗尔立即通知费雯•丽:“第一次排练将在下周二在凤凰剧院举行。”很显然,敏锐的卡罗尔意识到,费雯•丽将对这出戏做出远大于一个美丽花瓶的贡献。那么轻松?费雯•丽不禁感到有点意外。这次,费雯•丽没有预料到自己将从这出戏剧中得到多大的助益,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
  最初的排练中,导演和卡罗尔都稍微为费雯•丽的缺乏演出经验而担忧。但几天之后,卡罗尔就完全放心了。这个新学生在掌握节奏,动作,语调等方面都有着极高的悟性,派来年还没有结束,所有的演职人员都不再怀疑费雯•丽能够成功应付这个角色了。
  一九三五年五月十五日的夜晚,天气还很寒冷,但是演出现场的气氛十分热烈,观众把大使剧院的礼堂挤得水泄不通。后台的费雯•丽坐立不安,既激动又忐忑。直到报幕的女孩进来报告:“丽小姐,该您上场了!”
  不妨听听传记《奥立弗夫妇》作者巴克对这次演出的讲述:“在伦敦西区的剧院首次登台的无名女演员,势必要在观众的好感和成见之间取得平衡。初次登台会促使人们满怀希望,女演员不应辜负这种希望。她应该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而费雯•丽恰恰做到了这一点。多亏有她,《贞洁的面纱》的首场演出成为戏剧生活的一个重大事件,任何一位目睹者都忘不了这次演出。”
  费雯•丽的个人魅力在这次演出中得到了尽情展现。她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出潇洒自如的风度,甜美的嗓音抑扬顿挫,具有催眠般的魔力。费雯•丽用她优雅而活泼的迷人气质征服了台下的观众。尽管她声音略微柔弱,有的动作缺少老演员的准确性和协调性,但是在费雯•丽光环的笼罩下,观众忘记了这些不足。演出结束时,观众的喝彩声和掌声汇成了一片宽阔的海洋,淹没了费雯•丽,她从未有过如此幸福的感觉。有观众称:“自二十年代初梅吉•阿尔巴内塞初次登台以来,还不曾有过如此前程远大的女演员。”
  第二天清晨,整个伦敦还在沉睡,费雯•丽和霍尔曼还在乘车回家的路上,满是赞誉之词的各大报纸就已经分发到都市的每一个角落。费雯•丽的演出使得当天的其他新闻黯然失色。“一颗新星冉冉升起”,“女演员征服了伦敦”,“费雯•丽在新剧中大放异彩”……诸如此类的标题让费雯•丽感到无比的鼓舞。
  但是让费雯•丽更为兴奋的是,一个更大的机遇降临到面前——因为昨晚在台下被费雯•丽吸引的观众中,包括英国电影业的巨头,已经和她交过手的亚历山大•柯达。
  十五日晚,柯达设宴招待来访的好莱坞同行,二十世纪福克斯公司的约瑟夫•星克和联美公司的驻英代表莫莱•西尔弗斯通等。随着有声片的大行其道,英国的剧院逐渐成为好莱坞影人发掘新人才的场所,对于当天刚上演的新剧《贞洁的面纱》,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虽然他们入席很晚,但是自从他们发现费雯•丽之后,他们就一直安坐不动,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费雯•丽。她的演出透射出笼罩全场的吸引力,这些见惯了大世面的巨头也为之折服。谢幕的时候,几个人都有着同样的念头——抢在同行者之前把这颗新星招至麾下。一行数人径自走上后台,柯达作了为双方作了介绍,并且第一个提出签约的要求。随后星克也伸出了橄榄枝。也许他们希望出现一种感激涕零的表态和羞涩的阿谀奉承,但是他沮丧的发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演员有着冷静的头脑和贵族式的自尊。费雯•丽有分寸的表示感谢,但同时提出要与自己的经纪人和丈夫——他是一位律师——商量一下。很显然这个女孩子不是任人宰割的温顺羔羊。作为老手的柯达不动声色,彬彬有礼的邀请费雯•丽第二天到他的办公室详谈。
  代替费雯•丽丽与柯达交锋的是忠心耿耿的格莱顿。两个谈判桌上的老手,展开了绵里藏针式的太极拳。格莱顿用满是赞誉之词的厚厚一叠报纸和来自美国制片公司的邀约意向作为筹码,而柯达尖锐地指出剧评往往委婉其辞,并不一定完全代表演员的水平。然后野心勃勃柯达提出签订一纸时间长达五年的合同,格莱顿表示对费雯•丽丽是否愿意长时间把舞台生涯放在次要位置无法确定,从而提出更高的价码。最后经过艰苦的谈判,双方终于达成协议,柯达享有费雯•丽五年的专有权,年薪一千三百英镑,再加上五百英镑的专有费。
  随后伦敦影业公司发布了如下消息:亚历山大•柯达先生向费雯•丽小姐出价五万英镑,签订合同。
  得到消息的费雯•丽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也许她还没有预见到自己将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演员之一,但是她却可以肯定,一切将有所不同,很大的不同。崭新的生活场景已经展现在她的面前。
  费雯•丽显然还不能完全适应签约演员的生活。柯达签下了和费雯•丽的合同,享有对费雯•丽的第一使用权,也就是说,除非争得了柯达的同意,费雯•丽蛇呢面事情都不能做,无论是舞台演出还是拍电影。七个月的沉寂简直让费雯•丽发疯,尤其是恰在此时她接到了自己仰慕已久的英国著名演员莱斯利•霍华德来自美国的邀请,希望她到纽约出演莎士比亚名剧《哈姆莱特》中的奥菲利亚。对于一个热衷舞台艺术的人来说,能出演沙翁名剧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能干——因为柯达要求她和查尔斯•劳顿合演电影《西兰诺》。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要命的是,随着查尔斯失败的化妆让拍摄这部影片的计划完全泡汤。此时莱斯利已经不得不挑选另外一个演员出演奥菲利亚。费雯•丽的忍耐力已经达到了极限。所以在格莱顿来传达柯达新的拍摄计划时,她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热情的欢迎。
  这次的任务是史诗片《英伦浩劫》中的第二女主角,伊丽莎白皇后的侍女辛西娅。尽管格莱顿特别指出在爱情故事部分,辛西娅是第一女主角,费雯•丽依旧紧锁双眉,无精打采的随口询问自己的合作者是谁。
  “劳伦斯•奥立弗,著名的演员,闪光的明星!”
  奥立弗,费雯•丽立即为之一振,心跳随之加剧。格莱顿看出了自己的小天使的变化,以为是奥立弗的名气让费雯•丽瞩目,立即滔滔不绝的介绍奥立弗天才的演艺生涯。他没有注意到,费雯•丽情绪变化的原因并非如他所想。奥立弗,已经是费雯•丽的老朋友了,很特别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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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少女的懵懂

一九二七年七月七日,费雯一家的欧洲旅行开始了。今后的四年,费雯漫游了欧洲数国,在感受异国风情的同时,增长了人生阅历,并断断续续的在所到的城市接受教育。丰富多彩的经历和各种多样各具特色的教育,开阔了费雯的视野,增长了她的智慧,赋予她优雅的举止和落落大方的风度,未来的巨星就在潜移默化中开始发散最初的光彩。
  费雯一家从英格兰出发,第一站是隔海相望的迪纳尔。正是一年当中最炎热的时候,作为避暑胜地的第纳尔,用湛蓝的海水、洁白细腻的沙滩和古色古香的哥特式建筑使费雯享受到了自进入教会学校以来最舒适的一段放松的生活。费雯经常蜷腿坐在沙滩上,凝视着蔚蓝色的海面,几个小时的时间就这样缓缓流过。
  在第纳尔的私人别墅抽着雪茄的哈特莱注意到了女儿在当地男孩子中受到的欢迎并为此感到自豪,而格特鲁则为女儿养成的良好生活习惯而感到欣慰。费雯的房间总是干净整齐,服装饰品总是井井有条。在待人接物方面,她谦和有礼,有约会时从不迟到。费雯的智慧和交际能力让母亲赞不绝口。
  夏季结束,哈特莱夫妇为女儿的教育作出了规划,在夫妇二人奔赴巴黎之前把她送到第纳尔当地的一所教会学校。但是费雯性格中不受拘束的一面已经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几个月的自由生活而越发明显,她对教会的规章制度已经厌倦了,频繁写信央求父母把她接到巴黎。第二个暑假来临之际,她终于如愿以偿的来到浪漫的巴黎。但是入学季节到来之时,她不得不再次进入一所教会学校。学校位于和法国隔海相望的意大利里维埃拉。格特鲁作出这样的安排是考虑到女儿的法文已经很好,到意大利学校就读可以顺便掌握意大利语。但将近十五岁的费雯早已不是当初懵懂的小女孩了,她对学校里修女之间那种维多利亚时代的虚伪死板和假正经的作风已经可以觉察到,并且对此十分厌恶。天主教的圣洁印象也逐渐开始改变,因为很明显的可以看出学校的修女和邻近教堂的神父有暧昧的关系。在校长寄来的家长信里,费雯变成了一个叛逆的调皮鬼。在信中夹着一张没收的纸条,上面写着“院长嬷嬷是一只……”,旁边画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花猫。哈特莱感到颇为有趣,而格特鲁深感不安。
  暑假结束之后,在费雯的大力游说下,格特鲁同意给女儿换个环境,在巴黎附近的一所学校为费雯办理了入学手续。在这里绯闻遇到了来自法兰西喜剧院的女演员安徒安,跟她学习并到剧院观赏演出。但是仅仅过了一个学期,格特鲁就匆忙的把她带走了——因为有位朋友说在剧场看到了浓妆艳抹的费雯。对于来自保守的典型英国家庭的格特鲁来说,巴黎的浪漫情调实在有伤风化。
  不过费雯还算幸运,接下来考入的位于巴伐利亚阿尔卑斯山麓的学校的自由倾向不亚于巴黎的那所。在此期间她的法语和意大利语更加纯熟了,与此同时,音乐胜地,奥地利塞尔兹堡的艺术汇演和音乐之都维也纳的歌剧也促进了她性格的形成,她对戏剧的热爱也增加了。
  一九三一年底,费雯的学业告一段落,母亲陪同她在慕尼黑做了十天的旅行以示庆祝。可是母亲提出结束旅程时,尽管终于可以回家了,费雯却不太情愿,因为每晚必看的瓦格纳的歌剧让她陶醉。这也是格特鲁感到难以理解的:教养良好的女儿在剧院却会把一切置之度外,完全入戏,或者哈哈大笑或者泪水涟涟,而且尖刻的反驳母亲针对演出作出的讽刺性意见。
  哈特莱和费雯对戏剧艺术表现出了天生的喜爱,这让格特鲁一直不能释怀,因为那似乎不是上流社会的行当。因此回到英国之后费雯提出的要求让她大为震怒:女儿坚定的表示要进入英国皇家戏剧艺术学院学习。
  从一定程度来说,费雯的决定无疑受到了马琳•奥沙利文的影响。这位阔别多年的圣心学校的好友,现在已经是好莱坞一位小有名气的电影演员了。也许从马琳身上,费雯看到自己当初成为演员的愿望并非没有希望实现的。
  格特鲁带费雯返回英国之后,暂时在伦敦附近的乡村泰冒弗租下一幢房子,准备在此过冬。格特鲁以为费雯会喜欢轻松的乡村生活,但是事实恰恰相反,因为费雯热切的期待着能早日进入戏剧艺术学院学习。专门为费雯举行的小型毕业舞会也让一向喜欢热闹的费雯提不起兴致。哈特莱夫妇询问过费雯是不是需要到印度过一阵子,但是费雯的心中只有戏剧学校的位置了。在哈特莱的支持下,格特鲁没有长久的坚持自己的意见,费雯去学习表演的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当时是一九三二年的二月,费雯将在五月一日,第二个学期开始的时候入学。就在焦急地等待中,一个风度翩翩的成熟男子进入了费雯的生活。
  这个吸引了费雯注意力的男人叫赫伯特•利•霍尔曼,当时已经三十一岁,是伦敦的一名律师。他算不上英俊,厚厚的嘴唇,突出的眼睛,脸上总是一副窘迫的表情。但是,他无疑是聪慧的,有成功的事业,而且举止得体,温文尔雅,辐射着成熟男子独有的魅力。有这样一位男子甘愿拜倒在自己裙下,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
  作为律师的霍尔曼是讲究实际效果的,在邂逅费雯的第二天,他们就在一起跳舞了。二人相谈甚欢,并且约定了以后的联系方式。以后几次的交往都留下了愉快地回忆,很快费雯就发现自己的心已经被这个彬彬有礼的男子占据了。
但是认识到这一点的不仅仅是费雯,还有她的母亲。格特鲁感到女儿和男友的交往的发展太过迅速,她警告女儿,爱情不能仅仅靠一见钟情,必须通过深入的了解。但是此时的费雯也许已经没有冷静的心态去考虑母亲的话了。因此格特鲁以帮助费雯作入学准备为由,陪同费雯一起来到伦敦,在康沃尔花园租下了一栋小楼。
  此后的几个月里,费雯一方面抓紧时间准备功课,一方面和霍尔曼通过书信享受着爱情的甜蜜。入学考试于四月份举行,费雯的题目是演出《竞争者》中李迪亚的爱情场面。主考官坚尼斯•班斯公爵对她的印象很好。费雯的莎士比亚课老师也认为她很有天赋,尽管他同时也指出对于舞台表演来说,费雯的嗓音稍嫌尖细和单薄。
  在入学之后的日子里,费雯尽量妥善的安排好学习和恋爱的关系。只要是霍尔曼相约,她都尽量配合,即便之后要回家复习功课到深夜。费雯担心霍尔曼对演员这个职业有成见,所以尽量避免和他谈这个问题。但是这样做只不过是推迟了必然的分歧而没有避免它。霍尔曼一直认为她对戏剧只不过是普通的爱好而已,并不存在使费雯把表演作为终身职业的热情,戏剧学校的学习也只不过是她走向社会之前的预科学校而已。费雯的外表和性格使他深深陶醉,但是他忽略了这个纤弱的女孩具有的坚定的决心和勃勃野心,他们将来的矛盾是早就埋下了伏笔的——因为二人并没有深入的了解。多年以后,霍尔曼回忆道:“虽然不存在比费雯更加迷人的姑娘,但是当时我并没有看出她有什么志向或者使她一举成名的素质。当她成名时,我深感意外。”除此之外,二人也没有共同的爱好。对霍尔曼来说,剧院的椅子从来都是一种煎熬,而对于费雯来说,律师事务所繁冗的公务和千奇百怪的案件也是令人头痛的。
  但这是后话。当时的霍尔曼和费雯完全沉浸在爱情的氛围中,只看到对方的优点,并且在没有深入了解到各自乐章之间的不和谐音符之前就谈婚论嫁了。
  费雯很清楚自己的魅力,也明白稳重的霍尔曼总有一天会向自己求婚。果然,一个月之后,一枚价值三十五英镑的绿宝石戒指被霍尔曼购来送给费雯。虽然知道总有这么一天,但这一刻到来时费雯还是喜出望外。格特鲁感觉到了这件事情的草率。她暗示自己的女儿,作为天主教徒,婚约是要坚守一生的,应该仔细考虑。但是恋爱中的人是盲目的,费雯认为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因为他们彼此相爱。
  一九三二年十二月二十日,费雯和霍尔曼在西班牙广场圣詹姆斯罗马天主教堂举行了婚礼。费雯身着一袭简洁的白缎长裙,头发梳向脑后,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朱丽叶帽,在伴娘们粉红色灯笼袖缎裙的衬托下显得圣洁美丽。因为激动和紧张,费雯脸色苍白,行动中透出一股紧张,观礼的人们觉得她似乎还不到十九岁。在和霍尔曼并肩前行的时候,她的目光与其说是一个爱着丈夫的妻子,还不如说是一个顺从的孩子。二人交换了誓词,神父宣布他们结为夫妇。从此刻开始,费雯•玛丽•哈特莱小姐就变成了霍尔曼夫人了。
  蜜月的生活总是愉快的,费雯夫妇自然也不例外。三周的时间里,二人拜会老友,在保加利亚的崇山峻岭间观光游览,费雯为自己的新身份感到由衷的兴奋和骄傲。结束旅行之后,费雯和霍尔曼回到了圣约翰林地爱尔大院中利的家中。新的生活开始了。家务有保姆操持,但是霍尔曼仍然坚持费雯从皇家戏剧艺术学院退学。但是费雯的个性和一个全职太太的要求相差甚远。她性格中火热的一面要求她生活中的每一分钟都有充实的内容,而不是像十八世纪英国小说中那些老妇人一样,抱着只猫坐在壁炉前打瞌睡。尽管房子很舒适,生活很安逸,但是费雯却逐渐感到这样的生活是如此沉闷,让人喘不过气来。蜜月归来之后的第十天,费雯就提出了让霍尔曼头痛的要求——她想重返皇家戏剧艺术学院。
  霍尔曼到这时才意识到,费雯学习戏剧并非头脑发热的一时冲动,而是一种执着的追求,他对此大惊失色,表示了激烈的反对。但是费雯的执着与倔强比允许她去学习带来的麻烦更让霍尔曼头痛,最终他同意让费雯进入法国著名女演员埃利斯•伽什的班级。
  费雯就像飞出牢笼的小鸟一样兴奋,以最大的热忱投入到学习之中。但是很快,新的问题迎面而来——她怀孕了。但是费雯坚持到这学期的结束,并在六月参加了结业演出,在肖伯纳的戏剧《圣女贞德》里的一个角色。但是纤小的费雯找不到合适的盔甲,在松松垮垮的盔甲里,费雯不得不用纸团塞住脚尖,当她站起来的时候,脚尖顶得不是地方,鞋尖向上翘起,就像一个小丑。这是一场不成功的演出。毕业之后,费雯开始为分娩做准备,离开了自己的理想——但只是暂时离开。费雯和丈夫找到了一所不错的新房子,并用别具慧眼的审美观把它布置成了一个小小的宫殿。
  一九三三年十月十二日,费雯生下了女儿,取名为苏珊娜•霍尔曼。当时的费雯距离二十岁还有三个礼拜,因此生产并不顺利,母女俩在医院住了好几个星期才回到家中。费雯对孩子的到来显然没有做好准备,对这个孩子的仓促到来似乎也不是特别欢迎。在费雯当天的日记里只有这样一句简单的记录:“生了个女孩。”
  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霍尔曼满意地看到费雯安心待在家里,一心一意相夫教子。但这只是表象,只不过是费雯找到了可以短暂释放自己能量的途径。随着和新朋友的逐渐熟识,费雯开始举行晚会,每次都进行到很晚。迎来送往之中,费雯总算有事可干了。虽然霍尔曼不喜欢这么频繁的社交活动,但显而易见,良好的人际关系是有助于他的事业的,所以他对妻子的活动并不干涉。霍尔曼夫妇被朋友们称为“迷人的费雯•霍尔曼和她可爱的丈夫”。霍尔曼发现这些社交活动对妻子的心情有很大的改善作用,所以当有朋友提议费雯去为一家广告公司为香烟拍摄广告照片时,他欣然应允了。不过如果他知道这个广告的后果时,他也许就不会答应了——一位朋友注意到了广告上充满魅力的费雯,表示可以让费雯在一部影片中担任一个小角色。而这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正是费雯伟大的演艺之路的正式开端。
  在此之前,霍尔曼已经计划作一次乘游艇漫游波罗的海的旅行,而且一切准备就绪。霍尔曼得知此事后,认为这个每天只有三十先令片酬、不能称之为角色的“角色”,根本不应该阻碍他们的旅行计划。由于制片厂的通知还没有正式下达,所以费雯按照原计划和霍尔曼一起在戈登堡上船,路经奥尔胡斯,埃尔西诺尔,抵达哥本哈根。那里,一封电报正静悄悄的等待着费雯,等待着为未来的巨星发出第一支橄榄枝。
  霍尔曼低估了妻子的热忱。得到通知的费雯喜出望外,决定立即返回伦敦,霍尔曼的阻拦注定是徒劳的。最终夫妇二人不欢而散,他不得不独自一人继续旅程。
  返回伦敦的费雯被通知说他的镜头要推迟拍摄,就到朋友家中小住了几日。在此期间,霍尔曼经过反复考虑,打电话给费雯说,一味要求她守在家里是不合理的,费雯在没什么事情的时候不妨去玩玩票。但是费雯的理想绝不是玩票而已。暑热还未退尽,但是费雯等待的心情并不急迫。也许面对这个小小的机会,他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未来即将有伟大的转折出现,这个小角色是一切的开始,而且仅仅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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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巨星升起的前夜



一 喜马拉雅的馈赠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世界交响乐,最强音无疑是由英伦三岛奏响的。当时的英国,综合国力在世界上是首屈一指的。而在海外,殖民扩张的势头方兴未艾,米字旗插遍全球。从南半球到北半球,从非洲草原到美洲荒漠,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每一刻都有阳光洒在英国的统治地,“日不落帝国”因此得名。英国的青年也像自己的国家一样生机勃勃,充满活力,从原始辽阔的非洲草原,到充满东方神秘的恒河两岸,都有大不列颠的年轻探险者的足迹。本书主人公的父亲欧内斯特•理查德?哈特莱就是众多的探索者之一。
  一九零五年,一个有着刚毅面庞和坚定眼神的青年男子登上了开往印度的英国轮船。跃跃欲试的心在猎猎海风的吹拂下憧憬着充满挑战的未知未来。这个青年名叫欧内斯特•理查德?哈特莱,出生于英格兰布里德林克约克郡一个有教养但是并不富裕的家庭,这次是作为皮克特•卡普曼证券公司的职员远赴印度开展业务的。和大多数英国人的看法一样,在哈特莱眼中,印度是一个充满异国情调的东方探险地,一个充满刺激的人间天堂。悠久的历史和迥异的民俗风情给印度笼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对于哈特莱这样一个并非出身名门,需要靠自己奋斗谋生的年轻人来说,印度是实现梦想的机遇之地。
  美往往是由于存在一定的距离才产生的。从梦想的天空坠落到现实的土地,往往会使人大失所望。来到印度加尔各答之后,面对满目的贫穷和瘟疫,遍地的乞丐与垃圾,肮脏落后的社会状况,哈特莱不禁大失所望。但是哈特莱是一个生性乐观的人。在短暂的失落之后,他很快学会了随遇而安,在客观条件的限制下开始寻求可以握到手中的幸福。在社交活动方面,与当地的英国绅士们一样,他有很多的选择——频繁举行的马球赛、棒球赛或者充满刺激让人血脉贲张的赛马。但与众不同的是,他对加尔各答皇家剧院的戏剧表演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每逢有了空闲,就千方百计地前去观赏戏剧,甚至毛遂自荐参加演出。很快,他就因为热忱的态度和一定的表演天赋被吸收为剧院的业余演员。哈特莱的家族没有戏剧表演的背景,但是他表现出了让人惊讶的敏锐艺术嗅觉。在每年都要举行的巡回演出中,他尽情的挥洒自己的才华,赢得了观众的鲜花和掌声,而这些使得他参与的热情更加高涨了。
  光阴荏苒,六年的时光一晃而过。经过异地生活的历练和丰富的生活经历的潜移默化,哈特莱已经从初到印度时那个刚到蓄须年龄的毛头小伙成长为一个具有成熟男子魅力的翩翩君子。六年里,他的生活可以说得上顺利。在工作上敬业而机敏的哈特莱被吸收为公司股东,从普通职员升为证券经理人。而在他的业余爱好——舞台演出方面,他也从跑龙套的小角色逐渐开始做挑大梁的演出。但是遥远的异乡无论如何比不上可以安眠的故土,一九一一年,哈特莱回到祖国,看望阔别已久的家人。
  对于在家乡的农场中生活了一辈子的人们来说,这个年富力强的青年无疑带有强烈的传奇色彩,而蒸蒸日上的事业更使他成为少女们青睐的对象。很快,一个美丽优雅的淑女走进了他的视野。她的名字叫格特鲁?罗宾森•雅科叶,是一个具有法国和爱尔兰血统的女孩。哈特莱深深的被格特鲁优雅的外表和活泼的性格吸引住了。二人很快就坠入爱河,并于一九一一年金秋举行了婚礼。蜜月之后,格特鲁跟随丈夫来到陌生的印度。面对和过去相比有天壤之别的崭新生活,格特鲁没有抱怨和不满,而是忠实地尽着一个妻子的职责,任劳任怨,勤勤恳恳。与他们熟悉的人们都对他们的和睦生活羡慕不已。
  更大的幸福降临了。一九一三年元旦刚过,他们收到了最珍贵的新年礼物——医生告诉他们,他们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知道这个消息后的哈特莱夫妇兴奋不已,立即决定搬到一个更舒适的新家,安心等待孩子的降临。经过反复斟酌,出于对印度炎热气候的考虑,他们把新家安在避暑胜地,喜玛拉雅山山麓的小镇大吉岭。房子是向朋友暂借的,设施完备,条件很好。新家坐落在一座小山上,推开窗户就是满眼的绿色,赏心悦目;而山下就是市镇,交通便利。安顿好格特鲁的生活之后,哈特莱返回加尔各答继续工作。漫长的夏季里,远隔千里的伉俪深受相思之苦。
  进入十月,放心不下妻子的哈特莱请了长假来到大吉岭的家中陪伴格特鲁。一九一三年十一月五日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落日西斜之时,喜玛拉雅的神灵给哈特莱夫妇送来了慷慨的礼物,一个有着清澈的蓝绿色双眸的卷发天使,后来名满天下的巨星。在孩子出生以前,印度保姆告诉格特鲁,如果在孩子降生之前凝视着窗外的甘成章嘉峰,就会得到神灵的庇佑,孩子就会拥有姣好的面容和幸福的人生。格特鲁深信不疑的照做了。但可惜的是,这个美好的愿望只有前一半得以实现。她的人生是美丽动人的,但却充满了不幸和哀愁。
  哈特莱夫妇为孩子取名为费雯•玛丽•哈特莱。初为父母的哈特莱夫妇对小费雯关怀备至,他们的生活增添了新的情趣。
  费雯还没有过自己的一岁生日,第一次世界大战就爆发了。英国参战。虽然远离本土,哈特莱和当地的英国人还是都进入当地的英军部队。哈特莱担任骑兵军官,训练军马。
  两年的时间过去了,费雯已经是一个有着可爱的脸庞,甜美的声音和满头黑色卷发的漂亮小女孩,就如同后来的秀兰•邓波儿一样可爱。此时的哈特莱已经调往顿加罗的驻地。在这里,军人家属组织了一个业余演出队,为军队提供娱乐。哈特莱让费雯也参加了这个演出队。这个简陋的舞台成为了费雯演艺事业的起点。长久经受着爱好表演的父亲的熏陶,并接受着母亲严格的英国传统式教育,费雯虽然仅仅三岁,已经能够落落大方的走到舞台中央,用还十分稚嫩的童音唱歌和朗诵诗歌了。小费雯就像天使一样,赢得了每位军人和军人家属的心。
  尤其受欢迎的一次表演是费雯演唱《小绵羊》。小费雯手持一根长长的牧羊棍,头上带着一个漂亮的花环,鞋子和裙子的下摆上缀满了俏皮的玫瑰花蕾。可爱的形象被人们长久的珍藏在记忆里。
  哈特莱对女儿的天赋大为骄傲,但是格特鲁却为女儿的教育而发愁。为此,她辞退了费雯的印度保姆,请来了一位来自英国的女家庭教师。这位教师来自虔诚的天主教家庭,这样费雯在穆斯林教的环境中依旧可以得到天主教的熏陶和完整的英国式教育。这倒是很符合费雯的愿望。她喜欢读书,只要是适合她理解水平的有吸引力的图书,她总是一口气读完。格特鲁十分欣慰,让费雯陆续接触了安徒生等人的著作。
  战争于一九一八年结束,哈特莱离开部队,重新回到证券公司工作。但是格特鲁认为女儿已经到了应该了解英国的时候了,而且对于他们一家人来说,英国才应该是最终的栖息地。可是哈特莱对这个提议并不喜欢,夫妇的关系甚至因此出现了少有的裂痕。
  最终哈特莱夫妇达成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一九二零年哈特莱会得到一个休假,一家人将回到英国探亲,这次探亲结束之时,费雯要在她的陪伴下留在英国,接受正统的教会教育。
  汽笛鸣响,轮船缓缓地开动了。漫长的海岸渐渐变成了模糊的细线。费雯的印度生活就此结束了。七年的幼年生活中形成的印痕影响了她的一生。在这里,印度的淳朴率直在费雯的性格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也许这就是她终其一生能够为了自己所爱而奋斗不息的激情的来源。
  回到英国之后,格特鲁在必要的探亲访友之后,立即着手安排费雯的入学事宜。小费雯终生难忘入学那天的情景。她牵着妈妈的手,走在伦敦的街道上。与闷热混乱的印度相比,这里清洁而又宁谧,但是费雯却感到了陌生和恐惧。一扇巨大的装有生铁门闩的木门渐渐逼近到面前,费雯不由得抬起头来。黑色的门,冰冷的栏杆让她忐忑。黑门开处,一个高高瘦瘦的黑袍女人走了出来。
  这里是罗伊汉普顿圣心女修学校,这个女人是修道院院长阿士顿•凯斯。费雯突然发现草坪上有一只孤单单的小猫,发出可怜的“喵喵”声。费雯天生喜欢小动物,更何况现在的自己就像这只小猫一样孤苦无依呢!费雯飞奔过去把小猫紧紧抱在怀里,低头不语。看着被庄严肃穆的景象吓的泪水涟涟的小女孩,在多年静修中已经养成了沉郁冷静的性格的院长嬷嬷,这时也不由得心中一软。毕竟这个小女孩太小了,其实应该再过两年才达到可以入学的最低年龄。所以她特许费雯把小猫带进宿舍做伴——这是校规所不允许的。
  格特鲁依依不舍得离开了费雯。在伦敦作了短暂停留后,格特鲁回到印度哈特莱身边。轮船把母女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开。想到自己要一年之后才能见到女儿 ,她不禁感到若有所失。但她认为这种牺牲是值得的,对于女儿的前途来说这是正确的抉择。
  对于费雯来说,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就此结束。展现在面前的是一种崭新的生活方式,它的主题是压抑和严格。作为一所典型的教会学校,这里的生活是枯燥、克制、沉闷、死板的,让人不由得联想到《简•爱》的主人公生活的罗沃德慈善寄宿学校。女孩子们即使在洗澡时也不能裸露身体,必须穿着长长的白袍。尤其是寒冷的冬天,浴室里没有暖气,费雯穿着紧贴着身体的又湿又冷的衣服,常常是一边洗澡一边发抖。任何人都不得穿漆皮皮鞋,以防止因为反光而泄露裙子里的内衣。每天临睡前,每个学生都必须把衣服鞋袜折叠的整整齐齐,用白睡衣盖得严严实实,防止私人衣物被窥见。
  学校是如此的一个炼狱,但是小小年纪的费雯已经凭借自己独特的魅力为自己赢得了晴朗的天空。在印度接受的来自母亲的教育中,费雯就被要求:当她接受别人的邀请参加活动时,一定要客随主便,随和有礼;而自己做主人的时候,一定要热情周到,让客人尽兴。总之一句话,自己不能任性或者不听话,而要把使别人高兴放在首位。同学和修女老师们对这个比一般学生小很多的女孩本来就格外关心,更何况她具有这么乖巧可爱的性格呢?
  费雯很快成为在全校最受欢迎的一分子。她的同学,好友,后来也成为电影演员的马琳•欧苏利文对费雯在当时备受青睐的情景记忆犹新——那时,在学校里女孩子经常做一些小游戏,为谁是全校最机智的,谁是最受爱戴的等诸如此类的事情投票。费雯在“谁是全校最美丽的人”的评选中获得了最多的选票,马琳的得票数居次。得知这个结果之后,马琳哭了一整天,但不是因为屈居第二,而是因为自己的相貌被认为是仅次于费雯而感到喜出望外。在她眼中,费雯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女孩子。
  早年的异国生活赋予她让人着迷的热情奔放的性格,以及与众不同的成熟感。她总是彬彬有礼,用极充沛的精力耐心的聆听同学们的心事,并给予体贴的附和。每当父亲寄来成箱的糖果点心,费雯会慷慨地和其他同学一起分享。她有独特的审美眼光,在能够换上日常的衣服时,总是会搭配和衣裙相配的首饰和丝巾。这让她成为同学们效仿的对象,大家都乐于试戴费雯的首饰,而她也十分大方,当某个女孩子对她的东西表示十分欣赏的时候,她往往会认真地说:“啊,如果你当真喜欢,你就收起来自己用吧。”在众人眼中,她是一只可爱温顺的小猫。
但是如果费雯的母亲有女儿那样的敏感,她就会从女儿一封封幼稚的来信中看出,用天主教的教育把女儿塑造成一个温良贤淑惟命是从的淑女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她曾经给父亲写信,说希望跟他一起登台演出。后来的很多信中她多次央求把她带回印度。
  在表面上的优雅和温柔之下,费雯拥有独特的个性和气质。费雯似乎很恭顺,乐于遵从学校的清规戒律,但是她没有被改造,只不过是接受了现实。她对与宗教有关的几门课程并不感兴趣,而对艺术类的课程,如钢琴,小提琴,舞蹈尤其是话剧课兴致勃勃。她的气质与同伴迥异,经常做与众不同的事情。她会长久的坐在水池边,看着荡漾的碧波出神。当被问到为什么不和其他姑娘一起,她会说:“我在看水中的树影。这简直是美妙的芭蕾舞!”她善于向朋友讲述精彩的故事,故事里有着奇特体香的东方公主和传奇的情节,把听众牢牢吸引住。她富于浪漫的幻想,而且这种幻想日益和戏剧联系起来。
  在马琳•欧苏利文的回忆中可以看到在少女费雯的心中,戏剧艺术的种子在继续萌发。在一次交谈中,二人谈到自己的理想。欧苏利文说:“当我离开学校以后,我希望能飞行,”当时飞机刚刚被发明不久,颇具吸引力,“我要成为一个飞行员。”而费雯则对自己的未来作出了明晰的预测:“我要做一个演员,一个伟大的演员。”
  这些话并不是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在学校每年举行的业余戏剧演出中,费雯已经扮演过几个小角色,还在《仲夏夜之梦》中扮演主要角色裁缝斯塔夫林。
在学校的几年里,母亲格特鲁每年夏天会回英国一次,而父亲每隔一年才会来看望费雯一次。对于一个十岁的女孩来说,这一切必然会带来无数难耐的时光。费雯把这些时间交给了图书馆。她喜欢读书,修女们也破例允许她自由使用图书馆的珍藏。除了父母回来的日子,其余的假期,费雯都自愿留在学校看书。她依然爱读安徒生的童话,但是现在更爱看狄更斯和莎士比亚的名著。而当父母同时回到英国之后,一家人会充分利用这短暂的相聚时光,到爱尔兰西部风景秀美的康沃马拉度假。在那里费雯可以摆脱学校的种种桎梏,悠闲自得的看着父亲聚精会神地钓鲑鱼,在河边的草地上追逐蝴蝶和蜻蜓。
  仿佛是突然之间,费雯十三岁了。她不再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儿,而是一个身材窈窕,容貌俊美,娇憨直率并且在艺术的熏陶下拥有迷人气质的热情少女了。格特鲁和哈特莱就在此时决定回到英国定居。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因为教会学校已经不再适合费雯这样性格的女孩。此时的哈特莱夫妇已经在印度的工作生涯中赚到了足够应付以后生活的钱,所以决定享受今后的生活。第一项计划就是全家做一次欧洲大陆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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